我被职场PUA了
——遭遇到职场霸凌者应该怎么做？
本文改编自我的Clubhouse分享，Clubhouse @dorachen_psych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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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到霸凌，我们总是想到小朋友之间的相互欺负。霸凌指的是人与人之间权力不平等的欺凌与压迫，反复的、故意的攻击行为。
但其实，成年人中也有霸凌，成年人中的霸凌会比孩子之间更隐蔽，但是性质同样，都是一种权力不对等的攻击。
成年人之间的霸凌，可能肢体攻击比较少见，但是情绪攻击更多，比如，威胁、恐吓、情感操控、洗脑……例如，PUA中的情感操控就是一种成年霸凌。
这样的霸凌可能发生在朋友之间，情侣之间，上下级之间，甚至家庭中，长辈与小辈之间。
在这里，我想分享一个我自己经历职场PUA霸凌的故事，既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和整理，也因为我的被霸凌经历非常典型，我也想分享出来，给大家一些参考和警示。
1. 我被职场PUA/霸凌的经历
那是在我研究生毕业，刚刚找到心理咨询工作的时候。美国移民政策规定，国际学生需要工作的机构给我办理工作签证，一旦失业，我就会立刻失去留在美国的身份，必须在60天之内离境。
经过朋友的介绍，我顺利地进入了一家社区心理咨询机构担任见习心理咨询师。当时的上司K，也曾经是国际学生，把我招聘进来。
相同的背景，让我自然而然地开始十分信任和感激上司K。而上司K也对我很照顾，经常和我分享很多她的私人故事。
现在的我明白，上司K对我排山倒海般的“私人分享和照顾”都是霸凌者常见的love bombing手段——用「爱的轰炸」来拉拢、迷惑、绑架潜在的受害者，让受害者上钩，放松对于霸凌者的警惕，最后离不开、逃不掉霸凌者的世界。同时，上司K通过「爱的轰炸」手段，在不断跨越我们之间的工作边界，试探我的底线。
果然，在她成为我“闺蜜老板”之后的没几天，我就发现了不对劲。
「Foot in the Door」 得寸进尺法
通常，成年霸凌者不会一上来就狠狠地伤害我们，因为这样会直接引起我们的厌恶和反抗。
他们一般会做的，是一小点一小点地做些跨越界限的事情，来测试我们的反应，英文里叫做：Foot in the door。如果我们一直都没有明确反对这些小跨界行为，他们就会继续提出更大的要求，直到完全控制我们。——就像是英文里说的这样，已经跨了一只脚进门，另一脚也很容易跨进来。
比如说，我的这位上司K，会经常问我一些私人的问题，同时也会给我私人生活一些建议。当然，我被问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。但是，一方面出于对前辈的尊敬，一方面出于对于自己的不自信，我也没有提出异议。现在想来，我的”默许“正是让这位上司觉得我有机可乘。
「Gaslighting」煤气灯效应
煤气灯效应是一种常见的心理操纵方法，它指的是，成年霸凌者使用否定、误导、矛盾和错误信息的传输，让我们逐渐开始怀疑自己，质疑自己的感受、需求和判断，导致我们不敢信任自己，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被霸凌了。
有一天，我来到咨询室见来访，发现不仅我的来访坐在里面，我的这位上司K也坐在里面，美其名曰”来监督我的咨询效果“。——后来我才知道，在未经过我本人的同意，以及来访者的同意之前，这其实是严重违背咨询伦理道德的行为。但是，当时她跟我说：你是我的下属，我监督你工作是很正常的，这也是为来访负责。
结束咨询之后，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讨论之前，她突然先发制人，大声训斥我不应该在咨询的最后“感谢来访者对我的信任和分享”。
我简直一头雾水，我和她解释说：我是一名以来访为中心的咨询师，我对于来访给予我的信任，都真诚地感激和尊重。
她凶狠地打断我的话，说：你有什么好感谢来访的，他们来这里就是要来分享的，他们没有选择！你们中国人总是卑躬屈膝，这就是你们文化的劣根性！这么卑微的你，根本没办法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！
当然，现在我想到她说的这些话，都快要笑出来了。
但是那个时候，我才刚刚担任见习心理咨询师职位不到一个月，我真的被她吓住了：难道我真的不该感谢来访的分享与信任？难道我真的不适合做一名心理咨询师？难道我真的在来访面前卑躬屈膝？……
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，但是我心里还在嘀咕：但为什么她说的这些，和我在学校里学习的，完全不一样？
看到我又委屈又困惑的样子，上司K突然换了一副嘴脸，“语重心长”地说：我知道你是国际学生，再给你一次机会，在其他机构你早就被炒鱿鱼了，你这么缺乏心理咨询功底，再不听我的建议好好努力，可能真的会丢工作哦！
我整个人是懵的，想反驳但又不知道从哪儿反驳，只好木然地点点头。
「Intimidation」威胁恐吓
成年霸凌者常常会用言语威胁恐吓的形式，让我们感到害怕、渺小、和无力。
因为上次的争执，上司K开始对我更加不满意了，她没有想到表面乖巧温顺的我，居然也会质疑她的责骂。
于是，时不时地，上司K会对我说：你知道吗？如果我不同意，我们机构也不会给你办工作签证的。你也知道如果xx月不提交工作签证申请，会有什么后果吧？你知道xx吗，她本来可以办工作签证的，但是后来她被炒了，工作签证也就黄了，在美国待不下去了……
——通过这些话，她在不断地恐吓我，我在美国的命运，掌握在她的手里。
「Isolation」孤立
孤立受害者也是霸凌者常用的手段。因为，只要一旦我们和其他人也建立起了联结，我们就会知道霸凌者说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真的，我们也不愿意再臣服于他们的威吓。
上司K当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。她会跟我说：你再也不会找到像我们机构一样愿意给你办理工作签证的机构了；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给你这样一个糟糕的新人一个工作机会了；如果你和别人说你在这里做的事情，你绝对再也找不到其他工作了……等等。
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见习咨询师，这样的孤立手段对我很有效果。我开始觉得很自卑、很羞耻，认为自己糟糕透顶，我甚至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是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的，因为我认为我注定是一个很差劲的咨询师。
2. 我对于职场PUA/霸凌的反抗
这样的职场霸凌持续了五六个月，在身心崩溃之前，我终于找到了别的心理咨询工作，跳槽走了。
那么，我是怎么最终走出这场职场霸凌的呢？
Reach Out!
与身边的人重新建立联结
有一天，我终于忍不住了，和我一位比较年长的美国朋友说了我和上司K之间的一次小矛盾。
没想到，我的朋友大惊失色，她告诉我，上司K说的某句话属于“intimidation” (威胁/恐吓)，我可以汇报给HR，上司K可能会因为这件事丢掉工作。
听到朋友这么说，我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，打个哈哈过去了，但看着这位朋友担忧的眼神，我的心里开始动摇了。
现在想来，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霸凌者总是喜欢孤立受害者，因为只有通过切断受害者和其他人的联结，受害者无法触碰到真实的人际关系是什么样的，健康的职场关系是什么样的，才会默默地承受霸凌者带来的伤害。
但是，一旦勇敢地打破霸凌者给我们建造的羞耻感之墙，与他人联结，这一切都会动摇了。
和一个朋友说了，就会和第二个、第三个、第四个……很快我就在各种朋友的担忧和愤怒中意识到了上司K的做法是多么的可怕。
同时，朋友们也告诉我了以前离职同事对这家机构的评价，我开始意识到整个机构的氛围其实都是非常有毒的，所以上司K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那么多年。
Zoom Out!
看到更广阔的世界
一旦明白了上司和整个机构的气氛是多么有毒，我就决定离开了。
虽然做了离开的决定，但是我心里还是很害怕，上司K说的”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给你办工作签证的机构“在我的脑海中萦绕。
然而，为了我自己的身心健康，为了我能够成为一个真正能够帮助他人的心理咨询师，我还是决定迎难而上。
下定决心跳槽的时候，是非常辛苦的。重新写简历、投简历、电话面试、开车去面试、谈工作签证条件……找工作的重压让我疲惫不堪，同时，上司K也并没有放过我，还是继续在工作上不断打压、否定、攻击我。好几天晚上，我都忙到凌晨，又累又困，但是又不想睡觉，因为害怕一睁眼又要去上班了。
好在，凭借着我的简历，很快的我就收到了很多其他心理咨询机构、医院、学校抛来的橄榄枝。
面试了几家机构之后，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大——有不止一家机构需要我这样有双语技能的心理工作者；有不止一家机构可以支持我的工作签证；甚至如果找不到可以支持的机构，我还可以去其他国家发展，加拿大和美国的学历可以互换……
我也突然明白了过来，成年霸凌者用恐惧把我们与世界隔绝，让我们以为世界就只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小小一块。
如果我们能够勇敢地走出他们给我们画的圆圈，与真实的、更广大的世界产生联结，他们就再也对我们没有力量了。
Don't let other people tell you who you are.
重新找回自己的力量
面试了几家机构，也拿到了几个offer之后，我终于可以对着上司K的日常PUA“你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咨询师”仰天大笑了——几乎所有面试的机构，都对我的咨询技巧非常满意。
至此，不管上司K怎样继续在言语上、行为上恐吓和威胁我、控制我、打击我，我都没有感到被伤害，反而觉得很好笑。
我终于明白了，只有我可以定义我自己，只有我心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别人永远都不能定义我，也不能告诉我，我的人生应该怎么过。
3. 离开有毒的人和环境
重新找工作两个月之后，我选择好了一个offer，搞定了一切手续。
终于，到了摊牌的那天，我向上司K呈上了我的辞职信。
上司K接过辞职信，看了我一眼，那是一个难忘的复杂眼神：既有不可思议，又有强烈愤恨，还有一丝迷茫。
我后来才明白，这是成年霸凌者在发现“权力”失效之后的复杂心态，心理学上叫做narcissitic injury and narcissistic rage（这个话题可以以后再写）。
成年霸凌者在那一刻知道，我们的自我力量觉醒了，他们对我们再无掌控，我们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本质——一个外强中干、伤痕累累的干枯灵魂。
当然，在走之前，我把上司K做过的所有事都汇报给了她的上级。但是，由于机构本身的有毒氛围，而且我刚开始工作，并不懂得保存证据，所以上司K并未受到什么处罚，不过不久之后她也离职了。
这就是我初次遭受职场PUA/霸凌的经历。之后的职场上、生活中，还遇到过其他形形色色和上司K类似的成年霸凌者，不过因为有了上司K这次的经验，我再也没有让自己忍那么久再反抗，这也算是这次职场霸凌经验给我的智慧吧！
当然，我无法下诊断说这些成年霸凌者都是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，但确实有不少的成年霸凌者展现出不健康自恋的特质。想要了解什么是自恋型人格障碍，如何区分不健康与健康自恋，可以点击这里观看我的视频：
希望我的经历为正在经历成年霸凌、或者曾经经历过成年霸凌的朋友们有帮助。如果你也跟我一样遭遇过职场PUA霸凌，可以在留言区告诉我，你是怎样走出来的？这段经历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智慧？
我也希望我们都可以从自己做起，创建一个更加健康安全的职场环境。
朵拉陈，Dora Dui Chen, MA, MSW, LCSW
美国加州独立执业心理治疗师，活跃的临床心理学科普者，拥有硅谷心理工作室Compassion Counseling，《走出原生家庭创伤》作者，了解她的心理咨询服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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